我和妻子严芳是在我一个朋友的婚礼上认识的，她是伴娘。朋友给我介绍：“这是严芳，我表妹，小学老师，性格特别好，就是太安静。”
聊天时说起班上的孩子，严芳双眼发亮，模仿孩子们说话的语气惟妙惟肖。那一刻，我被她深深吸引了，不是因为她有多漂亮，而是因为她谈起工作时表现出的那种热情。
两年后我们结了婚。新婚那段时间，我每天早晨醒来都会感到不可思议的幸运。她备课到深夜时，我会热杯牛奶给她；我加班回来晚了，她会用保温饭盒给我留着饭菜。我们互相体谅，彼此欣赏，生活像一曲和谐的二重奏。
婚后第三年，我所在的设计公司效益下滑，为保住工作，我不得不接受降薪，而且经常加班。与此同时，严芳当上了年级组长，工作压力骤增。
一天晚上10点多，我疲惫地从单位回到家，发现厨房的水槽里堆着没洗的碗碟，卧室门关着，里面传来严芳给学生家长打电话的声音。
我瘫在沙发上，肚子咕咕叫，起身去冰箱找吃的，里面只有半盒过期牛奶。这时手机收到一条微信——部门领导发来设计图修改意见，要求我次日一上班就把改好的设计图给他。我只好打开电脑准备加班，可盯着电脑屏幕只感觉头昏脑涨。
严芳推门进来，见我正对着电脑发呆，声音略显疲惫地说：“回来了？我还没来得及做饭。”
我说：“没关系，反正我也没胃口！”
严芳走近我：“你脸色很差，要不要……”
我打断她：“我没事，就是有点儿累，你忙去吧！”
空气凝固了几秒钟，严芳深吸一口气：“阿淼，我们得谈谈……”
“谈什么？”我突然提高了音量，“谈你怎么把工作看得比这个家还重要？还是谈我有多失败？”话一出口，我就后悔了。严芳当即脸色煞白，转身回到卧室，轻轻关上了门。听到房门上锁的轻微咔嗒声，我感到一阵心痛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我们陷入了奇怪的冷战——表面上维持着和平：“记得交水费。”“你妈周日过生日。”却再也没有深入沟通。严芳开始把更多时间花在学校，我则拼命加班。曾经让我们互相欣赏的特质，如今都成了指责的借口：她说我变得愤世嫉俗，我嫌她太过理想主义；她批评我逃避问题，我埋怨她吹毛求疵……
真正的爆发是在一个雨夜。那天我冒雨回到家，发现严芳正在收拾行李。
“你要去哪儿？”我堵在门口问她。
“学校组织培训，3天。”她头都没抬。
我冷笑：“又是工作！这个家对你来说是旅馆吗？”
她猛地抬起头，语气愤怒：“那你呢？除了抱怨和冷嘲热讽，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？”
“我在努力保住工作！”我吼道，“不像你，整天活在童话世界里！”
严芳的手停在半空，然后慢慢放下叠到一半的衣服，声音突然变得很轻：“你知道吗，阿淼？我当初爱上你，是因为你让我相信平凡的生活也可以很有趣。可现在我明白了，那只是你为了追求我的一场表演。”
我想反驳，可又无话可说。
严芳拖着行李箱从我身边默默走过，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，我下意识地看向了我们的结婚照：她穿着婚纱，笑得那么甜；我搂着她的腰，眼睛里满是骄傲。
我不禁疑惑：从何时开始，我们的眼神都变了？
严芳不在的3天里，家里安静得可怕。第四天晚上，我加班到凌晨回家，发现卧室还亮着灯。推开门一看，严芳靠在床头睡着了，手里有本翻开的教案。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保温盒，里面有我爱吃的红烧排骨。
台灯暖黄色的光照在严芳脸上，我蓦然发现，才30岁的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。我突然想起了婚礼上朋友说的话：“性格特别好，就是太安静。”
不！严芳从来不是安静，她是那种用行动而非言语表达爱的人！而我，却因为自己的挫败，忘记了欣赏她最珍贵的品质。
第二天是周六，我起了个大早，做了早餐。严芳醒来时，看着餐桌上的煎蛋、培根和鲜榨橙汁，有些惊讶：“太阳打西边出来了？”
“我……跟你道歉！这段时间我只知道自己压力大，忽略了你也有很大的压力……”
严芳愣了愣神，说：“不全怪你，我也有错。当上年级组长后，我的耐心都给了学生和家长，对你越来越没耐心了……”
我们相视一笑，久违的默契又回来了。
那天上午，我们聊了很多，关于工作、梦想，还有我们对彼此的期待。“你知道吗？”严芳说，“我们班有个女生画得一手好画，昨天她送我一幅画，说我像太阳花。我哪里像太阳花啊？”
我笑了：“你总是那么乐观，即使再累也相信明天会更好，确实像太阳花！”
严芳眼圈红了：“阿淼，我至今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你说过的一句话。你说‘真正的魅力不在于一个人有多完美，而在于这个人如何面对自己的不完美’。那时我就想，你是个值得尊敬的人。”
我恍然大悟：婚姻中的敬意，不是因为配偶完美无缺，而是因为对配偶的欣赏。一个人的外表、境遇会变，但让我们最初爱上对方的品质一直都在，只是这些品质可能会被琐碎的生活掩盖，我们需要拭去生活的尘埃重新发现它。
从那天起，我们开始有意识地重建对彼此的敬意。严芳重新安排了工作时间，确保每周至少两天准时回家；我也学着把工作压力留在办公室，在家时尽量展示生活中轻松的一面，晚饭后主动洗碗、拖地，减轻她的家务负担……
有天晚上我们一起在小区散步，严芳挽着我的胳膊忽然说：“我觉得我们比刚结婚时更相爱了。”我由衷地表示认同：“我也有这样的感觉！”